山東現貨新政折射電改困局，價格政策“鬆綁”迫在眉睫

3月13日，山東發改委印發《關於山東電力現貨市場價格上下限規制有關事項的通知（徵求意見稿）》意見的公告。文件對山東電力現貨市場中的燃煤發電機組啟動費用、電能量市場申報價格上下限和電能量市場出清價格上下限進行了重新設置。

然而這一系列看似簡單的規定背後，卻折射出一直未能解決的“價格政策頑疾”始終困擾着進行了8年的新一輪電改。

煤機啟動費用變化

有關燃煤機組啟動費用申報價格上限，文件是這麼規定的：

“在這次調整后，燃煤機組的啟動費用被全面降低了。”山東發電企業相關人士對《能源》雜誌記者說，“以百萬機組的冷態啟動為例，原先價格為200萬元/次，現在直接減少到了80萬元。”

降價的直接原因是山東電力市場在2月份意外出現了較多的燃煤機組啟動費用分攤。

山東是全國光伏裝機最多的省份，超過4000萬千瓦的光伏基本都在中午時段大發，這也導致山東電力市場出現午間價格低谷。而光伏大發時段，許多火電機組都需要因此停機。

“2月山東電力需求偏小，但光伏發電並不能夠相應減少。供需偏寬裕的時間段增多了，停機的火電機組就更多了，所以火電的啟動費用增加了。”

啟動費用的增加大多是在光伏大發、電價偏低的時間段，本該享受電價優惠的用戶側突然增多了費用分攤，引發了一定的爭議。這也成為新政出台的誘因之一。

透支未來

有發電企業相關人士坦言，過多的增加啟停其實對機組並不一定是好事。一台百萬千瓦燃煤發電機組在其生命周期內想要保持穩定性，能夠冷態啟動的總次數不宜過多。

據《能源》雜誌了解，80萬元/次的百萬千瓦機組冷態啟動費用基本上是邊際成本（單次啟動費用）計算出的結果。“但是這樣的價格水平顯然忽略了機組本身的固定成本投入。”上述發電企業人士說。

此前的啟動費用價格水平是電力市場內各方協商后的結果，儘管遠比現在的價格水平要高，但是考慮到啟停影響機組壽命，大多數發電企業也不會主動選擇這條路來盈利。

“2月確實是比較意外的情況。”山東電力市場人士說，“這種損耗未來的賺錢方式，沒多少人願意主動去做。”

本次新政中與燃煤機組啟動費用一起明確的，還有電能量市場的報價和出清上下限。報價上限為每千瓦時1.30元，下限為每千瓦時-0.08元；出清上限為每千瓦時1.50元，下限為每千瓦時-0.10元。

這一價格水平與此前並不太多區別，只不過價格上限依然偏低。“而且山東還有火電的報價替換機制，如果交易中心認定火電機組報價（高價）存在發揮市場力的行為，就會替換火電機組的報價，以燃煤成本價為基準來報價。”

無奈之下，山東的火電只能選擇獲得更高收益的地方，哪怕是在透支未來。

程序正義VS結果正義？

有山東發電企業人士表示，市場力問題在山東是無法迴避的。“山東火電機組規模大，市場集中度也比較高，不可能不考慮市場力的問題。”

但如何限制市場力毫無疑問是一門深奧的學問，至少目前來看，國內電力市場對市場力的限制缺乏成熟、量化的判斷標準和科學、規整的處理方案。

例如山東市場的“報價替換”機制，就是一種針對市場力的限制方案。“這個方案考慮了現貨市場中邊際成本報價的機制，但是沒有考慮到市場供需對價格的影響。”上述發電企業人士說。

“邊際成本”是商品可以銷售的最低價，這是經濟學理論中的基本原則。電力市場中奉行邊際成本報價機制是因為這可以實現現貨市場的利益最大化，同時也促進了社會福利最大化，產生了準確的價格信號，達成了發電機組的優勝劣汰。

但這是市場成熟以後充分競爭的結果，同時建立在電力供需相對平衡的完美情況下。如果出現電力供需不平衡的情況，無論煤價高低，供需緊張都會刺激報價上漲，供需寬鬆自然導致電價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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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報價替換”機制類似，新政中有關燃煤機組啟動費用的設置也是以“邊際成本”為基礎來確定的。

在電力供需偏緊的大背景下，這種定價方式無疑更有利於電力用戶。但卻在一定程度上丟失了市場機制的權威性。

這是一個魚和熊掌難以兼得的難題。

束縛的政策

這一系列問題都反映出價格管制與市場建設之間的矛盾。

從電力體制改革的目標來說，明確了形成適應市場要求的電價機制這一目標。但究竟是先建立電力市場再開放管制電價？還是等放開管制電價之後再建立市場？

這個問題一直都沒有明確結論。

在實際操作中，我們會看到有關價格方面的文件都出自發改委價格部門之手，而有關市場規則設計方面的文件都出自能源管理部門之手。而不同的部門又面臨着權責有限、上級主管部門意見不一等一系列問題。

割裂的政府主管部門導致的尷尬現狀比比皆是。

客觀來說，山東省政府相關部門在努力適應電力市場、努力推進改革。以容量補償電價為例，2022年3月，山東省發改委印發《關於電力現貨市場容量補償電價有關事項的通知》，規定“山東容量市場運行前，參與電力現貨市場的發電機組容量補償費用從用戶側收取，電價標準暫定為每千瓦時0.0991元（含稅）”

山東省這一開創性的舉措對推動市場發展有着重要意義。

但是在實際運行過程中，當中長期合約電價達到了上漲20%的上限，容量補償費用就無法再由用戶側分攤。因為電價不能突破上限，所有沒有再給容量補償費用增長電價的空間了。

“進一步鬆綁價格政策的權利並不在山東省內的相關部門，而是更上級的部門。但相關主管部門對於進一步開放價格政策持有一定保留意見。”

在電力供需偏緊、宏觀經濟增長壓力偏大的當下，電價對於各級政府及相關部門來說都有着重要意義。

2022年，浙江省電力市場就發生了政府調降交易電價、限制度電收益等行為，主要目的就是避免用戶側的電價快速上漲，引發連鎖反應。

儘管新一輪電力體制改革已經進入第8個年頭，但電價管制依然存在於行業的各個方面，包括但不限於：可再生能源上網電價、跨省電力交易電價、燃氣和核電上網電價、用戶電價分攤……

一個只有煤電參與的市場顯然無法完整地測試出市場規則的問題，也無法準確獲知真實的價格信號。過多的“潛規則”讓電力市場化建設和現貨試點的效果十分有限。

《能源》雜誌此前多次發聲，表態“漲電價時代即將到來”。這不是一句空洞的口號。從目前有限的經驗來看，高比例新能源接入電網后不僅要面對市場化低電價困擾，也會進一步抬高電力系統成本。終端用戶高電價難以避免。

相比於糾結電價上漲帶來的影響，我們更應該關注多出來的電價每一分、每一厘都來自哪裡。沒有進一步放鬆的電價管制+公平、成熟、有效的市場機制，我們只能面對更多的價格黑箱。